公司单身宿舍的北门口,有一间小面馆,仿佛岁月在这片土地上扎下的深根。邻人说,早在我未住进宿舍之前,面馆的那对夫妻就已在烟火油渍里耕耘多年。那酱香浓郁的牛肉不仅温暖了无数食客的胃,也是他们为儿子购置新房、迎娶新娘的底气。除了年节,他们一年到头都守着这一方狭窄的店面,脸上常常浮动着一种沧桑淡然的神情,衣衫上被拂去的面粉屑却终究拂不去那如影随形的漂泊之思。
小面馆简陋却不失温馨,每一个角落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家的米线悠长柔韧,酱牛肉醇厚鲜香,只需与舌尖邂逅一回,便似藤蔓缠绕住食客的味蕾,将那独特的味道烙印在记忆深处。每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工地归来,小面馆温暖的灯光和熟稔的肉香便如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拽住我匆忙的脚步。在那些初夏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如金色的薄纱,洒落在面馆外那棵泡桐树的枝叶间,空气中弥漫着泡桐花淡淡的芬芳。我坐在树荫下的小桌旁,轻咬一口脆嫩的青蒜,辛辣中夹杂着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接着细细咀嚼酱牛肉,便可敏锐地捕捉到独特的药材香,再挑一箸浸润着葱香的细面,口感弹软却有嚼劲,每一口都让人陶醉。
我搬出单身宿舍后,去小面馆的机会少了很多。一日,我带着妻子去店里吃面,老板娘只淡淡地对我说:“你好像好久没来了”,便继续忙活起手中的活来。我要了两瓣蒜,心里明白她从来不会像别家那样响亮地喊一句“来喽”,却会在你不经意间将一头大蒜轻轻一搓,拨好放在你面前,然后转身离开,独享与食客间的默契。我向来不必开口催促,不过短短五分钟,她自会将我点的牛肉和米线稳稳端上桌,从不让我的肚子受半点委屈。吃着热气腾腾的米线,我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旁妻子的絮叨也从进门时对牛肉价格的质疑变为对这质朴美味的认可……
那日,我再度踏入西区。目光所及,那块旧旧的“小面馆”招牌仍固执地悬于半空,老板娘一如往日在狭促的方寸间忙个不停,她的身影在腾腾热气中若隐若现,忙碌仿佛成了生息于世间的全部意义。
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每一个人都似在水泥森林中奔忙的蚂蚁,日复一日穿梭其中,搬运着生存的重担。这重担,凝缩成应付账单上冰冷的数字、繁重的工作,以及家人饱含期许的目光背后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我们陷在错综复杂的生活里,于逼仄缝隙中寻觅出路,或许它并非遥不可及,早已隐藏在老板娘默默递来的蒜瓣间,隐藏在妻子品味出酱香真意的眼神里,隐藏在人与人某次看似微不足道的互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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